文 | 楊于萱 臨床心理師
「母親像月亮一樣，照耀我家門窗，聖潔多慈祥，發出愛的光芒。為了兒女著想，不怕烏雲阻擋，賜給我溫情，鼓勵我向上。」這是一首家喻戶曉的歌曲，歌頌著母愛的神聖光輝，精準形塑「理想母親」的本能，必然會為了孩子不畏任何艱辛及恐懼，傾力付出，整首歌也彷彿將母職與無私愛畫上等號。
然而，在現實的親子關係裡，母親的愛或多或少是帶有私心，尤其是過往生命中未解的心結會滲透進親子之間，幻化成子女身上的枷鎖，這看似是母親的失職，事實則是無意識的傷會在代間傳遞下去。（延伸閱讀：Podcast｜「當媽媽喚醒了童年哭泣的自己」：母親憂鬱的根源與療癒的起點）
親子之間，母女關係更有其特殊性。因為每個母親都曾經是個女兒，女兒有朝一日也會成為孩子的母親。無論是來自相同的性別或是在關係中的投射印照，母女之間共享其專屬的心靈特性。母親很有可能不自覺地將內在的缺乏及其矛盾一股腦地傾倒在女兒身上，而女兒淪為母親的延伸，若未具備足夠的洞察力，變質的母女關係終將造成女兒在自我發展上感到匱乏，只能屈服於母親之下，無法成為自己想成為的樣子。
母親為了逃避內在焦慮而選擇盲目，女兒則因母愛匱乏而變得盲從，我們透過不同型態的母女關係，來談談母女之間的情感糾葛。
「凡事都要聽我的！」— 對人生不滿的母親與不夠完美的女兒
Ｌ小姐是一位外表清秀、談吐得宜，在其工作領域上表現優異的成年女性。看似完美的人生裡，卻暗自承受著對不完美的焦慮，經常受困於自我懷疑中。這些心理困擾來自於Ｌ小姐有位控制狂母親，母親對於自己的人生感到無力與不滿意，因此會藉由各種獨裁、不理性的手段去控制女兒以彌補內在的失落。Ｌ小姐若未能順應母親的心意，遭受到的批評與貶低將重挫其自信，即使Ｌ小姐已有夠多的智識與獨立經濟來源，仍難以長出足夠強大的力量去為自己做決定，因為底層的她深信自己是有問題的，對她來說，獲取母親的認同比自己是否想要來得更為重要。
「妳怎麼這麼糟？」—需要關注的母親與隱形的女兒
Ｐ小姐有位美麗的母親，聚光燈前的母親十分耀眼，長相一般的自己只能是母親光環下的附屬品。在成長的過程中，Ｐ小姐的成就將歸功於母親，若有不足則會損害母親的形象，而母親的不快樂也必須由女兒負責。Ｐ小姐總在母女關係中感受到競爭與攻擊，自己的感受常被母親忽略或否定，經常陷入做什麼都不對，難以取悅母親的處境之中。直到最後她才發現自己永遠不可以比母親好，因為母親內心渴求關注與優越需求的重要性遠高於自己，即使向母親反映自己的痛苦，仍無法避開來自母親的刻薄批判與無理的怒氣。
「我更需要妳來照顧我！」—對愛匱乏的母親與被迫長大的女兒
Ｋ女士的母親是一位有濫用安眠藥的憂鬱症患者，從小她對母親的印象是經常躺在床上嗜睡，鮮少能恢復良好狀態去陪伴與關照孩子們。根據Ｋ女士對母親成長背景的了解，自己的外婆也是一位深受情緒困擾所害的女性，外婆的失能造就母親內心缺乏安全感、關係中過度依賴。Ｋ女士雖然不像母親一樣因匱乏而難以付出，但她被迫接受角色的反轉，早熟的她在關係中總是照顧別人，「被需要」成了她在關係當中的養分，但渴求母愛的她卻始終無法在照顧他人當中獲得真正的保護及滿足。
母女之間未被分化的共生關係，讓女兒無形中接收母親潛意識裡所承受的痛苦及壓抑的情緒，被困在追尋母親認同的無限循環中，即便是下定決心要擺脫來自母親的控制，使盡全力的逃脫也會讓人傷痕累累。
當母女關係走向痛苦的邊緣時，或許彼此都該停下腳步，從以下幾個方向重整關係裡的毒瘤：
1.誠實面對內在的痛苦與失落
無論是母親還是女兒，都可能在緊張的母女關係中受傷。適時地正視內心曾經歷過的那些悲傷，容許痛苦的情緒緩緩浮現，不再慣性地壓抑或逃避，在緬懷與哀悼那些失落時，內心的傷也將獲得療癒及解放。（延伸閱讀：「母愛是本能嗎？」—成為母親的那一天起，我們彷彿沒有了名字。）
2.放下罪惡感，不再過度批判自己
母女關係中，常會出現無法成為「好媽媽」或「好女兒」的罪惡感，然而罪惡感只會讓人關注在自己身上，卻阻礙了解決困境的能力。試著放下內心的罪惡感，不跳入自我批判的循環，練習在關係裡找到更有建設性的作為，為自己可承擔的部分負責就好。（延伸閱讀：不被育兒理論逼死，也能成為孩子最好的爸媽 ）
3.與有害的關係保持距離，重新設下心理界線
有害的關係通常是缺乏適當的界線，經常會被他人所影響，甚至沒辦法主掌自己的需求及感受。母女關係裡若缺乏界線，容易讓母親在母職中迷失，過分仰賴女兒來實現自我；女兒則是會在不斷揣測母親心意的過程中刻意擠壓自我發展的空間。因此，為自己設下合宜的情緒界限，重構一個安全的距離，在關係裡練習表達自我，不過度為對方的感受負責，重拾對自我的掌控感。
4.請先溫柔地愛自己，才有辦法愛別人
當現實中的母愛受限，或許使妳無法在充足的愛裡滋養，但內心的空缺該如何補足？試著與自己的內在小孩對話，妳可以成為內在小孩的新媽媽，用溫暖的雙手擁抱、用溫柔的話語地撫慰曾經受傷的心靈。愛是可以學習的，相信自己有足夠的能力與他人建立有愛的關係，也別忘記自己仍然是值得被愛的。
無論現在的妳是在母女關係中的哪個位置，隨時保持對內在的覺知、不壓抑情緒、設下適當的心理界線，妳也可以在新的關係模式裡為母女之情重新定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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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楊于萱臨床心理師，工作中擔任行動心理師一角，生活中則飾演一位好強的女兒、霸道的妻子與容易慌張的新手媽媽。大學時期開啟心理學的視角，享受不斷向內的探索，因懷抱著對生命的好奇，邁向心理治療的領域。喜歡關注家庭對人的影響，品嚐關係中的百態樣貌，過去靠著心理師一職走過學校、醫院、公部門，再進到社區裡持續耕耘，發現專業只是一個途徑，更珍貴的還是人與人的相遇，期待能透過言語、文字等形式陪伴那顆需要被聆聽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