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高郁倢 諮商心理師
下班以後陪我們到11點就會先回家，
我得自己一個人陪新生兒熬過漫長的凌晨。
那時不知道為什麼兒子的作息一直都是日夜顛倒，平常不算難帶，但凌晨就是很不容易入睡，常常都是一兩點醒來以後餵完奶，哄了兩三個小時怎樣都不睡，抱著時眼睛閉著好像在睡，但一放下就開始哭。
當我狀況好一點的時候還可以幫他按摩、抱著哄一哄，但有時真的是，吃也吃了、按也按了、抱也抱了，尿布全乾，包巾包緊緊，用盡了口耳相傳旁門左道和專業書籍建議的育兒法，還是一樣不睡就不睡，一放下就哭，我就會耐心用盡對躺在嬰兒床上兒子問：「你到底想要什麼！你哭什麼！我才想哭！」有時也會就放著他哭不管，躺在床上用手機覺得你就繼續哭好了，但一邊又是滿心挫折和不捨，覺得自己真是糟糕的媽媽，過沒兩分鐘又把他抱起來安撫。（延伸閱讀：了解寶寶為什麼哭，以及我們該如何面對寶寶哭泣這件事）
就這樣一夜一夜自己不知道在演哪齣地跟他吵架又和好無數次。
小小的擁抱
在某一個凌晨，又是這樣反覆了幾次，從知道該給他什麼到不知道他想怎樣、從有耐心到沒耐心、從生氣到自責自己竟對寶寶生氣。
在一個瞬間我感覺自己真的是不行了，
無力地跟他說：
「對不起，媽媽真的不知道…」
說完我忍不住抱著他哭了起來，同時心裡面淤積著的各種念頭好像也都隨著眼淚湧上，覺得自己真的好累、怎麼會這麼累，真的應該這麼累嗎？還是因為我很不會帶才這麼累？然後又開始覺得自己很失敗，不確定自己到底有沒有能力照顧好他，擔心他一直哭是不是討厭我、別人抱都會睡但是我抱他就不睡是不是更喜歡別人照顧他…
他原本也在哭，但後來可能因為被抱著也安靜下來，把頭靠在我肩上，小小的身體沉沉的，暖暖的。（延伸閱讀：一哭就抱會寵壞孩子?研究指出回應嬰兒哭鬧反而讓哭鬧次數減少）
我就在這小小的懷抱裡面止不住地哭，那些疲憊、挫折還有很多說不清楚的感覺不斷經過，我身體微微顫抖，哭得幾乎都要喘不過氣，也不知道到底哭了多久，直到感覺那些思緒湧現的速度漸漸變慢了，我才慢慢平復下來，很像靈魂從一個痛苦的深處終於回到了現在這個抱著嬰兒的自己。
我哭得有點恍神，腦袋一片空白，把他從肩上放到懷裡看著他，我又開始掉眼淚，可是隨之而來的感覺已經不一樣了，是那種在不知所措的時候終於有人來幫你的眼淚。
感謝這麼糟糕的時刻有他在這裡，
感謝他常常忍受
我手忙腳亂讓他不舒服的照顧。
我開始想起他每個對我小小滿意的時刻，放到小床之前在我懷裡安穩的樣子、打完嗝心滿意足的樣子、逗他時眼睛睜大好像想把我看清楚的樣子。
我知道他會明白，比任何人都明白，即使有時做得不夠好，但我已經盡我所有的努力照顧他；因為我所經歷的一切痛苦和喜悅他都在場，他就在這裡陪我，從來沒有離開。
哭完以後，每一個凌晨的痛苦仍沒有改變，我偶爾還是生氣，偶爾還是哭，可是我覺得那些原本淹沒我的挫折感開始可以被一些其他的好的東西平衡。
我開始可以有空間思考，
可以在「兒子的哭聲」與
「我很糟糕」之間
拉開一點距離。
當我保有自己的好與不好，我才可以在挫折中仍然在母親的位置不斷試著理解他的需求，而不是在好壞之間不斷追究自己究竟沒做到什麼。（延伸閱讀：「為什麼孩子出生後感覺這麼不快樂…?」—其實產後憂鬱並不是媽媽一個人的事。）
於是我開始可以看見他，
有時真的沒有要什麼，
只是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裡，
不願獨自面對黑夜。
最後我仍然沒有找到讓他入睡的方法，只是找到讓自己也可以稍微休息的姿勢，一邊忍耐著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才會結束的焦慮和疲倦，在床上抱著他熬過夜復一夜（幸好大概一個多月時他就突然開始自己睡過夜了）。
作為初生的母親
現在回想那段日子，作為初生的母親，面對初生的嬰兒，我拚命地、日以繼夜地想學習怎麼做可以照顧好他，
但或許關係中的安全感
不是建立在
「做了什麼（doing）」，
而是「存在（being）」。
帶孩子的過程中，無論哪個階段我都常糾結於各種情況「該怎麼做」，但一邊書寫這一篇也一邊在思考，對待關係真的沒有標準答案，或許父母最重要的工作就是不斷思考怎麼在各種情境中找到方法跟眼前的孩子「在一起」，而過程中我們也能更看清楚自己。因此更能愛人，更在愛裡。（延伸閱讀：媽媽寶寶專欄 | 在背負母職重擔前行的同時，找到一份屬於自己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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