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關本能---我們並非生來就知道怎麼當媽媽（上）

文 | High媽

你正在跟一個初次見面的人，相互認識、培養感情、建立默契，而且他還不會講話。熟悉與勝任，需要時間。挫敗，其實很正常。沒有什麼「女人天生就會當媽媽」這回事。

我生產的時候，沒有哭。

第一眼看見嗨嗨的時候也沒有。

我的產程很快，早上將近十一點推進待產室之後，護理人員來來去去，每個都跟我說再開幾指就來教我用力，殊不知，我就這樣一路一直開到無痛都來不及打，然後就推產房去了。

怎麼生小孩、怎麼用力才對，來不及教。

好死不死，所有產前課程我唯獨就是沒上過拉梅茲。產房裡，只有我一檯產婦，有兩、三個護理人員在做準備工作。感覺上好像人力很充足，但在我感覺萬分痛苦地在產檯上經歷陣痛的時候，卻沒有任何一個人站在我身邊跟我說話，教我如何用力。

醫生不在，他可能正從遠處的診間，接到公用手機通知他該來接生了，準備結束眼前的門診病人，上來產房。

先生也不在，醫院規定醫師沒來之前先生不能進來陪產，說真的我到現在還是不知道為什麼有這個規定，可能有它的原因。那麼，產房裡那兩、三位醫護人員呢？也許是我這個產婦太優雅了，完全沒有亂叫亂吼，只有宮縮的時候全身發抖，什麼話都沒說看起來很好。

也許正常程序就是這樣，因為他們會在我宮縮的時候停止聊天，轉頭看著我，確認我的情況沒有異常。也許是因為正值白班交小夜班，他們正一邊謄寫文件、一邊討論等會下白班要去吃什麼。

可能有很多原因，但總之我只記得當時的我，感覺自己像一隻待宰而孤獨的動物，躺在一個冰冷的地方，等待痛苦碾壓過我。（延伸閱讀：Podcast｜「生孩子眼前真的會閃過人生跑馬燈…。」—生產創傷怎麼解?讓卜慶芳老師陪你聊聊TRE壓力釋放運動(上)）

在孕期和分娩的過程中，女人的身體經驗在冷冰冰的醫療體系中，並沒有被充分地聽見、理解、回應、賦權，同時還經常被病理化地看待，這早已不是什麼新的論調。

我們太習慣視醫療人員為權威者，太不習慣把自己放在一個跟他們平等的位置去表達自己的需要、疑問、建議，而傾向相信，他們會比我們自己更知道怎樣對我們才是好的。

我經驗到的，也確實是如此。比方說，在產前準備的過程中，我幾乎不太懷疑婦產科醫師給我的訊息，很少去問我自己，醫師給我的說法和對我做的介入正確嗎？全面嗎？我需要去獲得更透明的醫療資訊嗎？我可以對醫生的建議說不嗎？（延伸閱讀：愛兒學線上課程｜懷孕生產大哉問－10堂課解答孕產疑問）

在診間裡，因為資訊的不對等，因為認為醫生是專業和權威，我發現自己有時不太敢問想問的問題，或者在要質疑醫師的時候過度委婉、閃爍其詞。

又比方說，當時雖然都鼓勵做生產計畫，但我其實對此一知半解，就算是爬文有看到相關的分享，有一些自己初步的期待，每每想要問得更多，從醫護人員那邊得到的答案，通常會是建議我「交給醫生決定」、「他會知道什麼對我最好」、「他會看情況處理」、「不剪會陰一般會有如何如何的後遺症」、「不綁肚子測胎心音會有什麼什麼風險」、「寶寶一生出來要先做哪些哪些處理不可能馬上母嬰肌膚接觸」……。一聽到後遺症和風險這幾個字，就會什麼都不再問了。

生產計畫，事實上更像是一張你看得到卻吃不到的美食照片。

我們很努力地想要了解懷孕和分娩是怎麼一回事，在各種不同的媽媽教室裡找尋答案，卻發現自己一直在臍帶血、嬰兒車、嬰兒保險、產後塑身衣裡跑來跑去，卻不知道去哪裡找能為生產、哺乳賦能與充權的資源。

看到那些可怕的生產經驗分享，求神拜佛說拜託不要吃全餐之外，醫護人員有時候為了安媽媽們的心，也都會告訴你，不要擔心，到時候你自然就會知道怎麼生，萬流歸宗回到那一句：「交給醫生就對了，放輕鬆，多休息，不要太有壓力。船道橋頭，自然直。」（延伸閱讀：「你知道嗎？生產其實可以不恐怖。」—我們需要提供女性更安心、療癒、有尊嚴的生產選擇(上)）

下午快三點左右，產房裡，傻傻地相信船到橋頭自然直而沒有好好為分娩做功課的我，在兩輪可怕的陣痛過後，恢復一點點冷靜，用著自己多多少少在孕期爬文時看過一些資訊的可憐記憶，努力在疼痛和劇烈的發抖中，自己吸氣……吐氣……，一邊用力，一邊在心裡數一、二、三……。（延伸閱讀：「自然產好緊張，要注意哪些徵兆? 」透過動畫帶您透視懷孕生產時的身體變化）

然後好像醫生跟先生就一前一後地進來了，進來之後再宮縮個兩次，頭很大的嗨嗨就「啵」地一聲爆破出來。所以當我看到寶寶的時候，我的身體還在癱軟的狀態，只覺得他是一個陌生的小傢伙。

先生事後總是說，其實他那時候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整個場景對他來說有點超現實，而且他剛進去都還搞不清楚狀況，我已經生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