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艾莉西亞•埃切戈延(Alicia Etchegoyen)
譯|王映淳
專業選文系列 | 「媽媽好不容易把你生回來了。」—壓抑哀痛和替補兒童症候群(上)
放棄全能控制客體的願望,代表主體必須承認,在心理現實中,自己沒有辦法保護與修復客體。這也牽涉到再度喚醒一個嬰幼期的處境,亦即想攻擊、也想修復客體這兩個願望之間的衝突。
這些處境底下的經驗,會喚起強烈的罪疚感、孤寂與痛楚。
這也對應到鮑比所說的,混亂與絕望的階段。
為了使哀悼有個令人滿意的結局,必須接受失落這份現實。
為了做到這點,需要在心理上與客體分離、分化的過程,透過痛苦地分清楚哪些屬於自體、哪些屬於客體,方能達成。最終的結果是,更真實地看待客體,還有那些被自體否認的部分,也漸漸收回自我中。這段歷程的結果,使得自我更加豐碩與強韌。這對應到鮑比所稱的重組階段。
顯然,修通哀悼是一段困難的過程,在任何一個階段都可能出現障礙。探討異常與病態哀悼的文獻博大精深,超出了本章的範圍。
我將焦點放在壓抑哀悼與懷孕上。
路易斯(Lewis, 1970)提出,哀悼發生於孕期的喪親之痛特別困難。他認為,對母親來說,她必須一方面與活生生的寶寶有著深刻連結,同時(如同一般哀悼歷程)想念已逝之人、充滿情感,這兩種情感上是難以相容的。在多數狀況下,哀悼的歷程受到壓抑,或者沒有完全走完。
在死胎或週產期死亡後懷孕的傷慟表現,也非常困難。生與死,兩個對立面的現實融合在一起,使哀悼者必須面對強烈的不真實與困惑。許多因素都可能造成週產期喪子後,以替補來壓抑哀痛,可能因素有:職業、社會態度、潛在的父母與家庭動力。(延伸閱讀:「為什麼是我要承受流產的傷痛?!」—無論這一路有多難走,都不要遺失自己的光芒。)
一直到最近,人們才意識到週產期死亡所造成的影響,這一點在已發表的文獻中昭然若揭。專業人士對這一主題的興趣,使得死胎與週產期死亡的處理有了相當大的變化(Condon, 1986, 1987; Lewis, 1979, 1983)。
然而,必須注意的是,
要恰當地回應週產期死亡,
不僅是悲痛的家庭需要投注相當多的情感,
醫療照護團隊也是如此。
拉斐爾-勒夫(1991)提出,促進生命健康的專業人員自己也經常遭受死亡驚嚇,可能會逃避與失去親人的父母交談,免得翻攪出自身的失望、挫折與罪惡感。對事件保持沉默的共謀(Bourne, 1968)或給予不適切的勉勵,例如:鼓勵母親快點再懷孕,一點也不少見。
孟席斯•莉絲(Menzies Lyth, 1975)指出社會在面對死亡的意義與重要性的困難。她說明,死亡已經取代性,成為現下禁忌的話題。
「有時,提到死亡,會被視為骯髒下流」(p. 208)。
她認為,這種態度壓抑了哀悼歷程,
也因此,在當代社會,
相對缺少公開的哀悼儀式和親友的私人支持。
與替補兒童有關的潛藏的心理動力歷程是什麼呢?
在一篇非常有趣的論文中,阿爾比(Alby, 1974)寫到許多母親會在另一個孩子罹患致命疾病,往往是最後一次復發的時候,替補性地懷孕,並探討其潛意識動機、衝突和幻想。她認為,母親替換垂死孩子的深切需求,源自於潛意識裡放棄和背叛重病孩子的想法,以及矛盾與罪咎的情緒。懷孕成為躁狂式的防衛,用以修復母親有一個「壞掉了的」孩子的自戀式受傷。
她相信,在某些案例中,
漸漸進逼的失落感覺起來就像是一場災難式的自戀創傷。
因此,懷孕代表絕地求生的掙扎,
以阻擋讓母親心智解體的原始焦慮和排山倒海而來的憂鬱。
阿爾比觀察到,在一些案例中,當母親的自戀是脆弱的,替補成為一種防衛,對抗原始焦慮,這印證了我的臨床經驗。失落的經驗猶如心理上的災難性創傷,有其治療上的意義,這點將在稍後探討。
凱恩和凱恩(1964)提出,父母親對已逝的孩子投注的強烈自戀和母親的心理脆弱性,都是決定替補的重大因素。(延伸閱讀:「我也想替懷上寶寶的朋友開心,但現在的我好像失去了祝福的能力…」—笑不出來,沒有關係。)
鮑比(1980)描述了一種強迫性照顧的偏好,和一種與自戀運作相關的、維護情感連結獨立性的傾向。
對家庭和關係來說,失落也會造成深遠的影響。
利柏曼和布萊克(Lieberman and Black, 1987)提及,
失功能的家庭面對失去時,
會出現迴避、
理想化和漫長的悲傷等反應模式。
兩位作者點出一個為人熟知的事實,亦即家庭失去親人之後,往往會快速地透過婚姻、懷孕或生育獲得補償。想要取代或替代已逝之人,或許是導致這些改變的緣由。家庭中,失序的哀慟也可能藉由憤怒的關係模式展現出來,有時甚至會導致家庭單位的毀壞。路易斯(1983)提及家庭失和、憂鬱的週年反應和某些例子在下一代身上造成的替補性懷孕。
蓋約托(Guyotot, 1982)寫到出生與死亡的巧合,在孕期前後,父母或祖父母的過世,顛覆了原先對因果、時間和順序的設想。家庭成員會經常混淆姓名、個人特質、日期等狀況,說明對於失落象徵化與內攝的障礙。(延伸閱讀:「這件事情怎麼會發生?我該怎麼辦?」—關於小產,讓我們一起走過這些身心調適歷程。)
最後,這些未能哀悼掉的失落會如何影響替補上來的孩子呢?在早期的母子關係中,未解決的喪親之慟帶來的影響,是有據可查的。
路易斯(1978, 1979)指出,
在週產期死亡之後,母親的照顧能力會深深地受到影響,
範圍從失去照顧嬰兒的能力、
將嬰兒與死去的孩子混淆、拒絕、忽略,
乃至某些案例可見地在生理上虐待替補的孩子。
德羅塔與厄文(Drotarand Irvin, 1979)提出,嬰兒的死亡可能深遠地影響母親與之後孩子連結與適應的能力。凱恩和凱恩(1964)發現,替補兒童被過度保護的父母撫養長大,家裡充斥著對死去的孩子的理想化意象。在他們身上可以看到不穩定的自我認同、較低的自尊、普遍的不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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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介紹
艾莉西亞•埃切戈延(Alicia Etchegoyen)。精神分析師與兒童分析師,任職於切爾西和威斯敏斯特醫院(Chelsea and Westminster Hospita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