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黃郁雯 諮商心理師
心理師媽咪系列 | 成為母親的那一刻,我是這樣「活」過來的(上)
是病人,也是一個媽
即使剛生完孩子跟半殘一樣,
佔據心中的,是照顧自己與照顧寶寶的掙扎。
聽醫生說,我是四度撕裂傷。
那代表著,被撕裂的不僅是我的會陰、陰道和肛門,還包括我的直腸。腦中飄過以前新聞報過的性侵慘案,受害者腸子都受損。我想,在生理上我們應該有著差不多的傷痕。心理上呢?可能沒那麼慘,因為我是自願的⋯嗎?也許因為我知道這一切是為了可愛的寶寶,而不是可鄙的畜牲。有意義多了。但有一陣子,心中難免有一種被侵犯的感覺,因為我無法控制、拒絕(都生一半了)這些可怕的生產過程,被動經驗著。(延伸閱讀:童話故事裡的教養智慧|被母職擊潰時,我們有機會蛻變成不一樣的自己)
剛生完孩子的那幾天,我經驗著自己的失功能。
抗生素與止痛藥是產婦的好朋友,讓痛楚可以暫時離我遠一點。然而,依然感覺得到身體經過一場亂戰,全身痠痛無力著。下體有種因過度用力而產生的垂墜感,站著就有著擔心子宮呀、腸子呀滑出來的深層焦慮。
最讓我困窘的,不是大小便不能,而是需要在大家的目光下大小便。護理人員拿著尿盆來,引導躺著的我抬起臀部,把尿盆放在下面。此時的我,腰部以下一絲不掛。她們順便查看我的傷口,腫脹的陰部以及痔瘡的發炎狀況。發現我的尿道還因為半身麻醉無法施力,於是拿了導尿管,插入我的尿道後,開始對膀胱施壓,於是尿液就這樣被排出來。(延伸閱讀:「你知道嗎?生產其實可以不恐怖。」—我們需要提供女性更安心、療癒、有尊嚴的生產選擇(下))
到目前為止,還可以勉強接受,可是人生不會就這樣放過我。我的接生醫生來探視我,後面跟著專科護理師、值班護理師還有護科實習生,一整群人。其實他是個實在不花俏的好醫生,這一點我一直都明白。接生醫生手放在我的下腹幫我按摩著子宮,想要幫收縮不好的子宮快點復原,然後我就「噴屁」了,在眾人的注視下。
沒錯,腸子裡的氣體就這樣被噴出來,
完全無法控制。「對不起!」我馬上表示。
護理師微笑回應我:「沒關係,這很正常。」
大家的表情都沒有變化。
還有我的產後第一次解便,那也是很難堪的過程。產後解便其實有很大的心理障礙,擔心坐在馬桶上傷口會不會裂開、內臟會不會掉出來(這只是一種焦慮,不會真實發生)。我想到尿盆,也許我可以站直一點,讓尿盆接著我的糞便,然後驚覺:「不對呀!那要怎麼清?」」可是糞便已經滑出來進尿盆了。老公知道我解玩便後,什麼也沒說就拿著尿盆去清,還安慰我他以前也協助過自己的阿嬤。
在專業、自然生理狀態的布幔後,
我感受著受照顧的恩賜與失能的羞愧。
醫師、護理師、護科實習生和老公都感受著什麼呢?也許早就習慣了!但是在習慣之前、在還沒專業化之前、在我們還是個「人」的時候?我開始可以理解阿嬤晚年在病榻上的某些表情。在別人幫她清理陰部或大小便時,她將臉別過,直直看著窗外,好像有一點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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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介紹
黃郁雯諮商心理師,成為諮商心理師之前,只是一名曾受心理諮商協助的平民老百姓。信奉「我靠杯故我在」,善於坦然面對人性中的愛恨情仇,亦陪伴人們從黑暗之中,尋找那幽微的光明。